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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斯安那民法典》译后记

娄爱华

 

我于 2003 年 12 月开始翻译《路易斯安那民法典》。彼时刚考上研究生,年少无知,知道只有史尚宽等少数先生才可以写出民法全书,却不知道翻译一部民法典就等于通览了整个民法的制度,想来自己当时真是大胆。待黄文煌、蒋军洲、田甜等诸位同门各自取走较薄的几部民法典后,我从恩 师徐国栋教授手中接过了最厚重的《路易斯安那民法典》。一晃六年过去了,没料到的是,当年那个看似漫不经心的举动决定了我的硕士论文选题、决定了我的博士论文选题,并引发了一些或曰有益或曰有趣的故事。

 

我接手这部民法典后就开始了晒网日子多于打渔日子的翻译工作,在硕士研究生将要毕业的 2006 年初,我终于写完了几个大本子,那上面即是 2002 年版的《路易斯安那民法典》。交稿给徐老师后,徐老师慨允我用他的科研经费请人将这一法典录入电脑。由于我字迹潦草,录入的人也缺乏耐心,所以录入多有错误,无奈我只能再对照原本和英文本再看一遍。但好事极其多磨,完成这一工作后,我偶然又发现勤奋的路易斯安那法学家们居然在 2002 年之后搞出了无数的修订。我别无选择,只能从路易斯安那州的官方网站上一条一条地下载这一新版的民法典。我之所以要说是一条一条地下载,是因为打开一个 Windows 窗口,只显示一个条文,我万般无奈地打开了 3556 个窗口,重新下载组合了这一民法典。然后再按照这个新的版本,对照着我的旧的版本一条一条看下来,查删补新,等于是再看了一遍民法典。如此弄了三遍之后,我终于在 2006 年 10 月去意大利学习之前把这部民法典交给了恩师徐国栋教授。

 

到了意大利之后,我遇到了在罗马二大攻读博士学位的墨西哥小伙霍尔赫( Jorge Menabrito ),同学见面一般不出三句话就会问:你是研究什么的?我说我是研究原因( causa )的,他喜出望外,说他也是,于是乎我们你来我往地切磋起来。我的意大利语很差,但因为主题相同的原因我们还基本能够沟通。我们的观点基本相左,他说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但我也说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东西,而我说出的那些他所不知的东西,正是我从《路易斯安那民法典》的翻译中擒获的。国内对“原因”问题的研究可谓凤毛麟角,但包括墨西哥在内的拉丁法族,对这个问题的研究文献可谓汗牛充栋,我作为一个刚去意大利没几天的人能告诉霍尔赫有关“原因”的新知自然自豪。几天后霍尔赫兴奋地告诉我他找到了我说的那几篇文献,我在心里默念《路易斯安那民法典》的好处,若非翻译这部法典,我怎么会写一篇有关原因的硕士论文,又怎么会拿出几篇英文的资料让在花旗银行干过的霍尔赫小小地惊奇一下。

 

2007 年下半年,译稿的校对者胡雪梅教授看了我的稿件,并要求我自己再看一遍。在 2007 年 11 月,结束意大利的学习之前,我终于看完了稿子并分批逐次交给了胡雪梅教授。等到再回到中国的时候,等待我的就是胡雪梅教授用牛皮纸文件袋装着的,一字一词校对出的沉甸甸的校对稿了。但此时我已无暇顾及这部书稿,要拼了小命去考 2008 年厦大的罗马法博士。在这一阶段,我系统地重温了罗马法,并加强了自己的意大利语。后来的事实表明,这一次的中断对译稿质量的提高起了极为关键的作用。

 

徐国栋教授常说优士丁尼《法学阶梯》是近现代所有民法典的鼻祖,我在完成《路易斯安那民法典》的翻译工作后对此深信不疑。举两个例子,该民法典中的 tradition 与 revendication 两个词,均源自法语,我不懂法语,但由于粗通罗马法,知道一点拉丁语,所以知道前者应该是“交付”(拉丁文 traditio ),后者应该是“原物返还”(拉丁文 rei vendicatio ),而不至于将这两个英文辞典里查不出正确意思的词胡乱翻译一通。不仅仅在单个的术语上,就整体制度而言,罗马法的影响也是巨大的,如合算( collation )制度等等。尽管国内学界常说“欲治法学,必先治民法学;欲治民法学,必先治罗马法”,但践行者寥寥;恐怕只有像我这样深切地体会到不懂罗马法之痛、又深切地体会到了懂罗马法带来的便利的人,才对此深信不疑,并会诚恳地奉劝不具备罗马法知识背景的同志少碰民法典的翻译,以免吃力不讨好,自己寻自己的晦气。

 

09 年的 1 月,我打开了胡雪梅博士的校对稿,但直到 09 年的 7 月份,我还在这部民法典上爬梳,期间将法典的电子稿打印了至少 6 次以便校对。从第一稿到现在呈现给大家的稿子,应该说已经历了不下 10 次的校对,但即使是这样,我还是要说这部译稿肯定存在一些问题,希望大家帮我指出来。这样说绝非惺惺作态,我始终觉得译民法典是可以与写民法全书相比较的事务,而后者,在人类史上,也没多少人能完成。

 

算起来,我离家进入大学也整整 10 个年头了,而这部译稿还是我的第一部“准”作品。从宁夏的一个小城到北京,到厦门再到罗马,要感谢的人太多了:没有恩师徐国栋教授的感召与栽培,我不可能激情似火地奔跑在学术的道路上;没有恩师陈传法教授的引导与仗义执言,我大概不能投徐师门下,而是莫名其妙地被某校开除;没有恩师龚赛红教授的古道热肠,我不可能在两天的时间内凑足昂贵的研究生学费。愿这部译作的质量,担得起恩师们沉甸甸的情义。我也要特别感谢我的朋友史永明和他的上海维沃化工,朱春雨陈洁伉俪,刘立飞、王建坤、曾凌、张港、胡坤,可能我们已久未联络乃至于相忘于江湖,但我总会在不经意间,感到你们曾带给我的感动与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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