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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徐国栋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创立 50 周年了， 50 年的数字说明了这个出版社在大学出版社中的资历。今年似乎是大学出版社的周年年，例如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 20 周年，厦门大学出版社 20 周年，但这些出版社的“胡子”都没有人大社长。在中国这么一个强调胡子长度，以至于每家大学都力图把自己的起源攀上一个早些的“先人”的国家，“胡子”就是旗帜，“胡子”就是骄傲。然而，“胡子”毕竟属于形式方面，实质的方面在于出版社是一个私人知识的大众化转化单位——换言之，知识是作者个人创造的，它首先表现为私人的知识，它能否通过印刷术转化为大众可以选择接受的知识，进而变成公众的知识乃至于民族意识，则取决于出版社的判断力——在这一方面，人大社卓尔不凡。我个人对此有切实的感知。我与改社的关系经历了读者——作者的演化，因此，在人大社 50 大寿之际，颇有些话要讲。
作为一个读者，我首先读的是人大社把前苏联的法学著作转化为中文本教材的工作成果。中共开国后法学方面学苏联，紧迫的问题是把苏联的法学教材和专著引进到中国来。在这方面，人大社走在前列， C · H ·布拉 都西 教授主编的《苏维埃民法》（中国人民大学民法教研室译） 1就是人大社出的，它不知引导过多少民法前辈以及我辈的思考方向，成为红色中国的第一本民法教材《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基本问题》的蓝本。中国民法理论中的一些基本观点，例如民法调整一定范围内的财产关系和人身非财产关系的观点，就是从它来的。当然，随着东欧剧变的完成，前苏联的民法理论现在不怎么吃香了，甚至遭到批判了（这其中包括我本人的批判），但万丈高楼平地起，没有那个“平地”，岂有今天的高楼？人大社最早出版的那些苏联民法教材就是这样的“平地”。为此，我们不仅要感念人大社的传播新知之功，而起要感念“老大哥”学者的不凡的思考力。他们的思考力通过人大社这样的传播机构滋养了当年的多少中国人哟！呵呵！
我作为人大社读者的第二个重要经历是在 1990 － 1991 年期间写作我的博士论文《民法基本原则解释——成文法局限性之克服》时对人大版书的援引。根据电脑检索的结果，我在该书中援引人大社的书 7 种（共援引 65 种，占约 11 ％。在出版社如林的当今世界，这是个不小的比例），它们分为法律的和非法律的两类，前者有 孙国华主编的《法学基础理论》 2；黄速建的《公司论》 3；贾可诺夫等的《巴比伦皇帝汉漠拉比法典与巴比伦法解说》 4；后者有王雨田主编的《控制论、信息论、系统科学与哲学》 5，郑杭生主编的《现代西方哲学主要流派》； 6宋涛主编的《政治经济学教程》 7；李德顺的《价值论》 8。可以择要而言这些书对学界的巨大影响。 孙国华 教授的上述著作目前仍是最好的法理学教材之一，它的名称本身就意味着把它叙述的学科从“国家与法的基本理论”解放出来并与西方相应学科接轨； 贾可诺夫等的上述书历久弥新，在半个世纪后还经常被人援引，例如在江山的《中国法理念》中被援引。宋涛的上述书是官方的政治经济学教科书，大概由此进入了中国出版史上副本最多的书的行列，宋代是“有泉水处必有柳永词”；红色中国的文革和后文革时期，“有柳树处必有宋涛书”则是大模样。无论如何，它传播了当时的知识体系，保留了一个时代的意识形态，不能把它从历史中剔除。李德顺的《价值论》是本学科的开山之作，在它以后形成了价值论的学科。郑杭生的书则成了刚开国门的国人认识如火如荼的现代西方哲学的窗口之一。最后说但最重要的是王雨田的《控制论、信息论、系统科学与哲学》，它描述了西方的一个新兴的重要学科，给国人产生“换脑筋”的效果。遥想当年之校园，不分专业，哪个不是回荡着“系统”、“原件”之类的新名词。俺不怕麻烦，用电脑统计，发现俺的上述博士论文引用 王雨田 先生达 5 处之多矣！论文一些部分的理论模型，就是借助 于王 先生提供的模式型构的。在这个意义上说，没有人大版的书，俺的博士论文是另一个模样哦！呵呵！
尽管没有在博士论文中援引，但在俺的其他作品中援引较多的人大版书是《亚里士多德全集》。从第一卷到最后一卷，俺都买了，视为珍品和文化建设上的一个基本工程，对出版此书的人大社心存钦佩和感激，当然，更对主持此书的 苗力田 先生怀有同样的情愫。这两者的共同点是都为人大争了光。
正是出于对人大社的如此评价，我成了改社的作者，出版有《诚信原则研究》（ 2002 年版）、《认真地对待民法典》（ 2004 年版） 2 种书，并订有出版其他一些书的合同有待履行。在与人大社编辑打交道的过程中，有两点感受：其一，编辑程序严格。编辑在书稿最终定盘前会列一个疑难表给作者，有的长达 2 页甚至更多，密密麻麻，罗列编辑认为有问题的地方（多数都找到了真正的“病痛”），指出其所在的页和行，用电话或通过书面寻求作者的解答。与我有来往的出版社有几家，我尚未见其他社有此等程序。每过完，大汗淋漓，有受针灸感。作者最爱的是认真的编辑，一个真正的问题的发现是对千年文名可能有的污点的预防。擦完汗后的感觉只能是感激，并在心中追问谁是这套程序的发明者并对他或她充满感激；其二，编辑守信义。 2002 年 9 月至次年 7 月，俺在美国纽约修炼，与人大社的合同在履行中，到了俺已完成给付，社方为对待给付之时。此时的俺处境软弱：无法行使同时履行抗辩权；太平洋阻隔，虽声大亦不能及于中国法院也。正因为此，俺与之交道的两家出版社都拖着俺们的稿费不给，惟人大社给俺开了稿费并把样书寄到了纽约，使俺出门旅行有学术礼物可送也。弱者之境见真情，经此遭际后，俺与人大社的互信大大加强，俺把它的名字上标了五颗星，意思是放心社。无论是学术品质的把关还是经济利益的平衡，都是如此。
50 岁正当壮年。愿人大社在未来的征程中守住好的传统，开创新的传统，兴旺发达，推进我中华学术的发展，为我中华民族自立于世界文化之林作出杰出贡献。
2005 年5 月4 日 于胡里山炮台之侧，时值五四运动86 周年
1 1954 年版。
2 1987 年版。
3 1989 年版。
4 1954 年版。
5 1986 年版。
6 1988 年版。
7 1982 年版。
8 1987 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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