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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岁的感想

**陈慧民**

 

这两天,很少做针线活的我为了缝上制服总掉的纽扣,坐在台灯下拿起针线,曾经在新兵连被美誉为“神枪手”的我一再向灯下靠近,却怎么看不清那小小的针孔。很自然地想到了小时候,帮母亲穿针的情景,仿佛昨日,便更感想于四十岁的来临。

一个人经历四十个年头,其实已经完成了人生的大部分使命,比如生命的繁衍、亲情的守护、事业的建立等等,也正因为如此,我们肩上那根渐渐老旧的扁担开始不能承受生命之重,它开始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象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我身边的朋友们,大都步入了这个年龄,都在经历着同样的生命和生活。

我们这一代四十岁人,从一个世纪跨过了另一个世纪,承受了我们可能还来不及反应和理解的社会的巨大变化,教育严重滞后和社会疯狂进步的脱节,多少让我们大部分这个年龄的人都站在一个尴尬的风口。我们把那代人称作:80后,90后,其实心里多少有些复杂的情感在,包括对他们优越的现实生活的一点点嫉妒和不满,还有对自己已逝美好时光的失落。

四十岁,我们的父母已经白花苍苍,步履蹒跚,我们得义无反顾地伸出一边的肩膀,让他们依靠。在他们面前,我们得时刻表现得如沐春风,坚如磐石,巍如高山,等待他们随时的召唤,忍耐他们偶尔任性和无理的指责。那一年,我做了一场挺大手术,同时母亲也住院了,我捧着刚愈合的伤口,每两天一趟从厦大奔到中医院,姐姐们也从各处的远方轮流回来照顾她,身边保姆陪伴着,可是妈妈仍然在一天含着泪对我说,人家医院的护士背后议论,我是一个没人要的老太婆,身边一个家人都没有。我笑着对她说:妈,您别管别人怎么说,您自己觉得呢?您也觉得我们不在你身边吗?我知道颤颤巍巍的母亲在她最软弱的时候,心里希望24小时都有自己的亲人守护着她,年轻时候如此能干强悍的母亲,因为身体的衰老变得无助和脆弱,她非常害怕这种年老的寂寞和孤独,可是她那四个四十岁或远远超过四十岁的女儿,都不可能24小时只围着她转,因为那一头还有工作和家庭。

四十岁,我总对我那些年轻些的朋友说,一定要早早生孩子,然后指着自己说:你们看看,现在的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同龄人的孩子都已经到了开始独立的年龄,尽管他们也得面临孩子在这个年龄段的教育、成人的苦恼,但在我眼里,比起我那个还在幼稚园里的儿子,他们已经幸福得不行了。生下儿子时,我已经37岁,儿子的早产让我们在育儿之路上付出比别人多几倍的艰辛,他一年年长大,而我们是一年年开始走向衰老,他旺盛的精力和他对世界认知的无尽渴望,让我常常有力不从心的感觉。周末原本是唯一能陪儿子的时间,但我必须带着他奔波于前埔父母家中,一边看着父母,一边守着儿子。每个同龄孩子都在学习、早教,而我,只能让他以自己的方式去填满那些童年时光,不过这也正是他父亲所希望的,让儿子有个自由自在轻松的童年。

我在新华网福建在线看到这样一组调查数据:我国目前抑郁症患者达到2600万人(其实我觉得远远不止),八成家庭付不起子女学费、7亿多人受过职业伤害,47%的母亲无力养育孩子,70%的上班族工作不和谐,七成以上的公众担心食品、药品安全……,我相信,这2600万,有一大半以上属于我们这些已经四十岁步入中年的人,在我们的内心,有来源于大世界的社会经济政治的变化的压力,有工作、学习的压力,有贫富不均的压力,还有婚姻家庭、子女教育、身体疾病这些许许多多生活事件的压力,都担在我们肩上,所以,有人把我们这个时代称作:精神病时代。我不知道我的同龄人是否都比我有幸福感,我只知道我的身体和心理都时常在传递一个信号:我累了,我好累。我需要有这样的闲遐时间,在一个地方让自己停下脚步,吹吹凉风,理理思绪,放松一下自己。先生基本上每年都安排一次旅游休假,即使是假日,我们也得带着调皮的儿子,一路料理他,心里还牵挂着随时要上医院的母亲。所以更多时候,只感觉站在一张纵横交错的网里,独对空茫,任岁月飞驰,无声长叹。即使有时候想找个地方哭诉一下内心快要承受不了的辛劳,也只能在最后的瞬间风干那点泪痕,振作精神。即使有地方让你再享受重温一下20年前的撒娇,也只能在最后的关口收回那矫情,回到现实。

这就是四十岁的感想。

当然,四十岁的人对生命的种种收获是二十岁无法感受的。其码,我觉得我们有了一份坚守,经过了四十年的沉甸,我们也可以不再人云亦云,随波逐流,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强迫自己做那个四面楚歌之际仍然横刀立马的那个英雄,我们都拥有了自己的王国,也许我们只是那个王国中的女仆,但绝对也是守护那个王国最重要的人物,所以即使真的有诱惑摆在我们的面前,我们也会因为责任而不怦然心动。因为我们明白,没有任何事情比那个血管里流着自己血液的亲人更重要。四十岁的人,更需要在平平淡淡中感受关怀和温馨,因为这份坚守,让我们的内心变得更加淡定。我们不再象二十岁那样争强好胜,不再使气任性,不再华而不实,不再无所适从。成功和失败,欢乐和痛苦,兴衰与荣辱,爱恨与情仇,在四十岁人的眼里,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我身边也有一些四十岁的朋友,他们总是不甘于如此“了了”一生。我的一个挺有钱的六十年代出生的朋友娶了一个比他小十八岁的妻子,他们有别墅有豪车,生活无忧,平日里,妻子象韩剧里一样喊他大叔。刚开始一两年,他们人前光鲜幸福,再过两年,他又和前妻子复婚了。其中的内容不需要我们去过问,但我觉得他是明智的。据说我们的著名导演张艺谋也有同样的感悟。

我们身边有许多同龄人都有这样的经历。四十岁的人,大部分是有产阶级,正处在感情和生活边缘徬徨女孩把自己扮成一个猎手,以为可以在四十岁的人中猎到幸福,其实她们很快会发现身边的这个人,头发开始零星地发白,皮肤开始渐渐松驰、干枯,说句同龄人不喜欢的话,就连呼吸都开始带着腐朽的味道,所以四十岁,我们站在中年的门槛回首过去,我们心里应该明白谁又是谁的一生的牵挂,谁又是谁的一生的爱恋,谁又是谁的一生的知己,谁又是谁的今生的永远。人到四十,在平淡和琐碎中,有一个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人,难道不就是幸福了吗?

所以,在这个精神病时代,我们坚守一份淡定,坚守一份责任,把自己悄悄分离出来,找一个自己的空间,也许在深夜的某个时刻,清理一下四十岁的人生,我们问自己:

我是谁?

我是否有价值?

我努力、奋斗,为的是什么?

人生有什么意义?

面对永恒时间和无尽的宇宙,我该怎样去解释我这个体的有限生命?

如果我们有了自己的答案,我们就可以让自己在这个时代里正常和理智一点,毕竟我们是这个时代很重要的一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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